当年女生的录取通知书。

     长江路上“首开女禁”的雕塑。

     1920年前后，南京高等师范学校（南京大学的前身，以下简称南高师）和北京大学南呼北应，共同发出了开放“女禁”的倡议。然而，当年北大迫于巨大压力只招收了几名女“旁听生”，只有南高师，坚持将8名和男性一样通过了考试的女生作为正式学员录取，男女同校学习。在大学女生人数渐渐赶超男生的今天，恐怕难以想象，当年先贤们为了男女平等接受教育顶住了多么大的压力。

     8位女性，第一次真正做到了男女同校学习
     “东南学府，为国之光。男女同校，惟此首创。外御强敌，内抑豺狼。天下有道，黉舍乃昌。”
     这是竺可桢先生为南京大学60周年校庆所题的。其中“男女同校，惟此首创”，指的是1920年南京高等师范学校首开“女禁”的往事。在1920年以前，中国的高等学校，除极个别的私立大学或教会大学，都仅招男生而不招女生，学术界称之为“女禁”。关于南高师与北大究竟谁先开放“女禁”的问题一直有争论，事实上，两校在此问题上均有倡导之功。
     早在1919年12月7日，陶行知提议的《规定女子旁听办法案》已经在南高师第十次校务会议上得以通过。1920年1月，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也公开发表谈话，表示“北京大学1920年招生时，倘有程度相合之女学生，尽可报考。如程度及格，亦可录取。”
     1920年4月7日南高师校务会议又通过了“兼收女生”的提案，决定自1920年暑期正式招收女学生，并讨论决定组成招收女生委员会，负责草拟下学年兼收女生办法。考虑到招收女生可能遇到的阻力，南高师与北京大学商定，南北一致行动，相互呼应，共同推动开放“女禁”。
     竺可桢之所以说男女同校是南高师首创，是因为一南一北两所高校提倡开放“女禁”的举动引起了朝野震惊，而北京大学迫于巨大压力，虽然早在1920年2月就招收了2名女学生，却只是把她俩作为旁听生。旁听生在学校的地位是无法和正式学生相比的。

     第一所正式招收女生的高校，是南高师。当年，南高师无论是在入学考试，还是课程设置及评分等方面，都严格做到男女一样，并不因为性别而降低录取标准。当年报考南高师的学生中，一共有100多位受过中等教育的女子，最后，只有张佩英、李今英等8位女生被正式录取，另有50余位女性作为旁听生被招收入校。与北大该年只招收旁听生不同的是，南高师招录的8名女大学生真正做到了男女同校学习，此举在国立大学中堪称首创。她们的到来，正式揭开了中国高等教育史新的一页。

     开放“女禁”引发激烈论战
     开放“女禁”的活动，之所以起于南高师和北大，与这两所学校的主政者不无关系。北大是当时新文化运动的中心，由蒋梦麟与胡适主持；南高师则是东南新思潮的传播中心，由郭秉文、刘伯明、陶行知主持，他们都是接受了国外新思想的社会精英。巧的是，郭秉文、陶行知、蒋梦麟、胡适均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，而且均师从教育家杜威。1919年五四运动前夕，胡适与陶行知等人邀请杜威来华访问，第一站便是到南高师演讲教育问题，其中就谈到美国男女同校对于高等教育的推动意义，引起强烈反响。此后，陶行知和胡适相继在各自学校启动了女子旁听生制度。
     陶行知是我国高校开放“女禁”的最早实行者之一。他认为，“中国现有受教育有三桩不平均的地方”，第一桩就是女子教育在中国最不注重。“无论从国家民族或家庭幸福计，男女都应受同等的教育”。在《规定女子旁听办法案》的议案中，陶行知提出，“中国女子高等教育最不发达，中等学校毕业以后，女子几无上进之路。本校各科功课有宜于女子旁听者，可否通融办理，容其旁听，遂其向学之志愿，未始非辅助女子教育进行之一法。”他提议本校各科遇有余额时，可以兼收女生。
     然而，招收女大学生的创举，很快被贴上“异端邪说”的标签，甚而导致社会恐慌，“一时间，许多大家闺秀、小家碧玉被深锁闺阁，足不出户”。当时，南高师前任校长江谦断言，“如果实行男女同学，不出一两年定出大乱子”。就连当时被认为比较开明的清末状元、教育界领袖人物张謇等人也警告南高师“不要轻举妄动”。江苏省议会里更是传出了喧嚣的非议与漫天的责骂。
     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史专家余子侠教授曾撰文解释保守派为何“反应如此激烈”：在国人当时的思想认识上，“贤妻良母主义”、“男尊女卑”的思想仍然浓厚，仍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。所以，中学及其以上阶段的教育机构中，女子不得与男子同校受教；尤其是教育对象几乎全是成人的大学教育中，女子更不能越雷池一步。
     腹背受敌的陶行知等人展开了反驳：“男女工人可以同做工，男女农民可以同耕作，为何男女学生不可以同学习？难道读书人的道德水准比资本家、工头还低吗？”
     在《教育者的机会与责任》一文中，陶行知写道，就女子个人立身处世而言，既掌握了知识技能“去谋独立生活”，又成为“读书明理之人”，觉悟到人生的社会意义，因此女子教育是女子实现个性价值的重要前提。
     所幸的是当时江苏省教育会会长黄炎培等不少社会名流对开放“女禁”给予了有力支持。在郭秉文、陶行知等人的多方努力协调疏通下，招收女生的入学考试终于如期进行，南高师首批招收的8名女生顺利入校。
 

     “男女学生不准串门”的校规由此而来
     南高师顶风招收女生，其压力可想而知。为了监管和保护好这8位女生，该校出台了系列特殊规定，其中就包括“男女学生不准串门”等。
     学校当时专门设立了女生指导员，8位女生在校行动均要受指导员监督管理。女生宿舍还配备了“女舍监”，确保“所有女生须于下午7点半之前返校”，“夜后女生不能游行”，“女生可在宿舍里的公共会客室会见来访的人，但每晚不能超过7点半钟”。当时学校有规定，“会客时不得关闭门窗”，但还是常有女生在会客时把门窗关闭得严严实实，女舍监竟喊来工友把门窗统统卸了下来。作为“男生不得进入女生宿舍”的配套措施，南高师还规定：“女生不论何事，不能入男生宿舍，或宿舍四周。”
     当然，十八般禁令都不能阻断青春的交往。男同学为了把女生拉出“闺房”，纷纷拉拢女生进社团任职，不时利用俱乐部事务、班级活动、野炊郊游等借口接近女生。而女生们收到鲜花、礼物时，都是将“秘密”摆到桌面上，并不遮遮掩掩。
     南高师首开男女同校先河后，校园风气有了很大的转变。

     当时有人总结了男女同校后校园的变化：
     外观——从前对于衣服不甚留意的人，现在已经洁净的多，言语方面，亦很注意，男女间不便说的话，已减了多多，各人见面和谈论时，都是笑容可掬，互相为礼。
     学业——男女因为同堂的缘故，许多人深感不识书的羞愧的，因而发奋读书的，就日日增加，有些想得到女生的喜欢，因而劝学读书的也不少，总之，男女同学，学问比较看起来，是比从前活跃的多。
     服务——男女同学后，据各班的表示，各样会社，都已进了新生命，从前闭户读书的人，也出来服务了，会社之中，犹以交际会为最多。
     曾任国务总理的熊希龄对其大加赞赏：“男女同校，令粗犷之男生，渐次文质彬彬；令文弱之女生，渐呈阳刚之气，颇有意义。”而当时美国克兰公使夫人来华游历，亲眼目睹男女同学的学习和生活之后，也“极为特许”，为此特意捐赠了四千银元，资助女大学生求学。